迁徙的舞者
你好,我是李佳 我来自延边, 我在慈溪。 李佳轻盈,虽然她捂着脸说生完孩子胖了许多,但她走路的样子依然没有重力。拍摄的时候她走向舞蹈室窗口,我想象她肋下会长出蓝色的翅膀,像她的长发一样飘起。 李佳的家乡是珲春。我问是哪两个字,暗叫一声惭愧,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,也不会念“珲“字。 珲春在延边边陲,与朝鲜只有一河之隔,近得可以彼此打招呼,冬天封冰,时常有人偷渡。我问这边有没有人去那边,李佳连连摇头,她否认你的样子总带着一种歉意,无论你问多傻的问题。这个人有很好的教养。 我关于延边的想象,大多来自于一部叫“黄海”的韩国电影,荒凉,灰色,张惶。 “不是的,珲春漂亮得像江南。事实上它真的和慈溪有许多共同点,也是海洋性季风气候,也有跟杭州湾差不多的湿地公园,也是移民城市,真的一样一样的。” 李佳摆弄着水杯和矿泉水瓶,像个热情的地理老师。 “这是珲春,这是朝鲜,俄罗斯这边,然后过去是日本海。延边大开发,就像我们的跨海大桥建成,一切都变了,快得每天醒来就不一样。大量人口汇聚,又加上接壤的俄罗斯经济危机,也涌过来寻找机会,记得小时候,一颗特普通的西瓜泡泡糖,可以跟他们换漂亮的洋娃娃。” 我注意到,她说跨海大桥的时候,用了“我们的”这个词,她已然模糊了所谓家乡的概念。 有些人做某件事情是天然的,就像云遇见热空气,然后雨就落下。李佳跳舞就是这样。 妈妈是音乐老师,怀李佳的时候负责学校军乐队,小人在肚子里每天听军号鼓乐,节奏与旋律。 “妈妈说,会走路之前,我就穿坏好几双厚厚的毛袜子,只要一听到音乐,两只脚不闲着,咚咚…… 小时候的舞都是我自己编,比如听到风吹着杨柳刷啦啦啦啦,我就编动作,这是一只鸡,这是一只鸭,特别好玩。” 从少年宫,跳到山东青年干部管理学院,她喜欢舞蹈,就像每个女孩子天生喜欢漂亮的衣服。 大学实习到上海歌剧舞剧院,自此这只会跳舞的候鸟来到南方,她14岁离开家,现在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亲切与熟识。 舞蹈,曾照亮她心无介蒂的诗意青春,在她即将触碰到生活艰辛一面的时候,又将给她一个全新的家。 实习结束,李佳组了个团,满世界巡演,杨坤一首歌里唱,“天生的吉普赛”。 年,李佳受邀为横河一家轴承企业编舞。那一年,她第一次听说轴承,那一年,她第一次来到慈溪。 “对慈溪的第一印象?嗯,我想想。一个是小,它很小,那种典型的江南小城,那时候还没有银泰,只有国贸,国道是最好的路。 另一个嘛。我当初对慈溪非常陌生,不知道它的经济是怎样一种状态,但稍一接触,就像……隐形富豪,哈哈,真的,你身边一老头,黑衣布鞋,有天人家告诉你他有多少多少身家,你这辈子不敢想的数字,妈呀。” 我无从想象一支关于轴承的舞蹈会是什么样,更无从想象那一刻对观众带来怎样的视觉冲击。但我知道这支舞蹈让李佳留在了慈溪,每份终得其果的关系里,必定有相互倾慕的成分。 选择留在一个地方会有各种理由,喜欢一个人,喜欢一处景致,或者仅仅因为喜欢一道菜。而真正的原因,是因为城市深处的那种气味吸引你,它与你如此投契,它像一团云雾温暖而柔软地裹住你,如同你与它本就熟识。慈溪于李佳,有故乡之感。 李佳这个名字在慈溪文艺圈逐渐响亮,从社区到街道、市文化馆、工人文化宫、青瓷瓯乐艺术团……李佳参与编舞的名单越来越长。 “慈溪人友善,他们接纳陌生人所需要的心理建设时间非常之短。不是客套啦,比如之前我在绍兴,上街买东西,绍兴人说话你知道的,铿锵,钉子一样,‘就是这个价!’。慈溪不一样,砍价特别容易,有时候他们甚至会主动抹掉零头,临了柔声说小姑娘下次再来哦,购物体验特别自在。这个城市你不用去试探、拿捏。” 李佳说话,用词非常讲究,不是刻意的斟字酌句,而是自然的准确妥切。 佳艺舞蹈工作室的前身在家里,教朋友的几个孩子跳舞。这似乎是一个创业故事最烂俗的开头,但只有亲历者,才明白从客厅到平米的舞蹈教室意味着什么,其间的脆弱、艰辛、愉悦,远非一个浪漫的故事。 工作室在孙塘路中心,窗外枝叶婆娑,硕大的樟树散开,遮蔽市声与对面的建筑,犹如闹市中绿色的岛。 “靠朋友帮助吧,你一个人根本干不了多大事情。感谢社区,有什么都会惦记着我家。工作室这个房子是公寓业主共同通过的,作为回馈,我参与社区的文娱活动。 我喜欢做这些活动,它让你感觉在一个更大的家里,踏实。比如我给社区的大娘们组一个班,哈哈,是的,可以说广场舞的升级版,又不一样,开始老太太很有追求哦,想改变形体想改善面貌,壮志凌云。但时间一长,体力呀各种原因,最后只剩几个人,于是重新开班……是不是蛮可爱?” 像所有乖巧的女儿一样,李佳一落脚就把爸妈接到慈溪。我们聊天的时候,正好团市委的五四宣传片来补拍镜头,李佳的爸爸在片中饰演一个角色。老人银发清癯,北方男人独有的清晰线条。 “爸妈都是党员,一过来就找党组织,落了户,老一辈人,总会寻求安耽。 他们在金一路开过一家饺子馆。我爸开朗,每天门口总聚一大群人聊天,沙龙似的。开一阵就关了,因为老人实诚,依照老家的规矩,现场擀皮现场包。慈溪人心急,一坐下“好了没有,好了没有”,因此店里总等很多人。爸妈的饺子做特别好,但这里的生活习惯真的跟珲春不一样,延边人一早会慢悠悠喝小酒,什么都不急。 爸爸是社区的和谐促进员,调解邻里纠纷。音乐老师的妈妈是社区文娱骨干。这是我最欣慰的事情,他们在这里找到惯常的节奏,一如在珲春家里。 妈妈现在还帮我做前台,起初怕她无聊,没想到孩子们最喜欢的反而是她。好多孩子过来不找我,就找我妈,奶奶奶奶,一路脆声叫。” 年,李佳当选市人大代表。这也是社区票选出来,大家说李佳行。李佳清晰地记得那些日子,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舒适、默契。 “整个人都是蒙的,做梦都想不到会参与到里面。这个城市给我真太多了。知道被接纳是什么感觉吗?就像你回家,掏出钥匙打开门。 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在一个小圈子里,随着社交的扩展,发现我们这个群体原来如此庞大。一个人和一个城市的关系,总是互向的,犹如一条鱼游向一片水域的故事。” 参加市人代会 “我的工作室会给一些特殊或特别困难的务工子弟优惠。平时也乐于去民工子弟学校授课,帮他们排练节目,和孩子在一起没有压力,叽叽喳喳的,想每个都抱一下。 几年前有个单亲家庭的女孩子,爸爸经常加班,有时晚上让她独自打车回家。我和我妈哪能放心,每次都陪她到家,见她进门才回来。前些天去她的学校,孩子老远见我就跑过来,抱住我哭……孩子呀,那么小,她知道谁对你好。” 我想起七岁时,有阵子每天去乡卫生院针炙,爸妈得上班,都是我独自过去。乡间的路长得让我绝望,每次走到一半我都想哭。 怀孕时指导企业晚会 为民工子弟学校编排舞蹈 我问李佳平时都干什么,她愣了,好久才说她没有平时这个概念,我说你和我差不多,她咯咯笑了。 “教课其实不累,因为十几年下来已经形成一种系统,你会享受和孩子们一起的过程。编舞会累一点。 我总有一种焦虑,怕自己被别人拉下。我只懂跳舞,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好,我还能做什么?李娟在一本书里说:所谓希望,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弃强一点点。大抵就是这样吧,它会催促你不断去履新,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。” “要说休息,也就每年带孩子们去德国交流。柏林,布拉格,想想,那是我这些年唯一的休息了。 40岁,不求有多大变数,但我又不想稳定于现状,期待着遇见更多有趣的人和事。慈溪是躁动、热烈的,有时候觉得比想象更丰富与开阔,那种生长不可预测,甚至是不讲道理的,你在其间,悲欢与共。” 李佳,宁波市舞蹈家协会会员,慈溪市优秀青年文艺人才,民盟盟员,两届百名优秀新慈溪人代表,慈溪市第十七届人大代表。 相比这段光鲜却没有表情的履历,我更喜欢叫她爱跳舞的李姐。她送我们下楼,站在孙塘路的街边招手,她有舞者曼妙的身姿。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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